【苏越】天墉回忆录（五）
翌日。
白月阁常年普渡着柔和的薄雾，不似骄阳似火亦不似黑夜永寂。陵越倒是挺喜爱朦胧的色彩，虽然雾挡视野，但他莫名其妙的享受着看不清事物的感觉，想把自己心中的迷茫与这雾融为一体。可今日，陵越却把阁中的门窗都关了个牢固，即使是再耀眼的光芒都进不了昏暗的内阁，陵越只是静静地坐在摇椅上略带倦容的面容好似一夜未眠，低垂的双眼凝视着手中一个小小的银色暗纹铃铛，就这样沉默无言，若不是陵越手中的铃铛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都不会有人知道屋中坐着镇守临天门的二仙之一。
自昨日见到屠苏后陵越便一直心神不宁，好似有一双有力的手想要强制拨开他心中那层陪伴他已久的迷雾，但即使再用力也徒劳无功的感觉使他感到十分的压抑，辞了屠苏与徐长卿后，基本是不知所以然地回到阁中，渐渐冷静下来后已然过了大半天，无力感漫上心头，缓缓阖上双眼，思绪乱糟糟的一团惹得自己头疼。陵越深深呼吸几次再次睁开双眼，面对着的正好是刚入住阁中被自己鬼使神差挂在床头那颗小小精致的铃铛。
“这铃铛…”陵越踱步过去拿下那颗铃铛，好似是当年自己下山降妖是担心屠苏受陵端他们的无故挑衅后吃亏给屠苏捉弄他们的一个小玩意儿，仔细想来…那个沉默寡言却又年少气盛的小师弟已经浴火重生成为一位成熟稳重的长老了吧。
陵越拿着铃铛走到摇椅上坐下出神地望着铃铛。俗话说长兄如父而且师尊又是让自己照顾，可当年的困兽之狱、当年艰辛的下山游历、当年灰飞烟灭的蓬莱之战自己都没能在他身边陪伴他、照顾他也是自己的失职，如今自己的小师弟归来后来寻自己，面对着渗入语气的满腔思念自己却刻意疏远到底也是自己的失意与过错了。
时间随风而逝，陵越这一坐便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底的疲倦与些许无神或隐或浮，拿铃铛的手却不曾放松。
“叩叩叩”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陵越低垂的双眼一颤，渐渐回过神来想应是徐长卿来了，将铃铛又仔细着放回床头后便立即去开门。投射进门中的暖光却更显陵越脸色之差见到来者后一愣：“红玉姐…和屠苏师弟，你们怎么来了？”
本来因要来见陵越心情愉悦的红玉看着陵越满目的困倦反而担心起来：“陵越，在这儿过得不安吗，如此精神不济？”陵越微微低下头又抬起双眼：“昨晚没睡好而已，红玉姐不必担心。”沉吟一会儿又问道，“红玉姐与屠苏师弟前来是为？”红玉眼神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屠苏暗瞟去，忆起昨晚：
……
“红玉姐，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便一定全力帮你。”
屠苏投之感激的眼神道：“师兄苦苦等待了我一世未果，如今我既然归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想用一生去陪伴他守护他。”一旁的红玉聆听着微笑不语，又听屠苏道，“可…仙界临走前看师兄的神情好似不悦，想来是因我的过于迫切造成，如今或许对我…”屠苏气息微微一滞，扯扯嘴角，“师兄可能也不再愿我在他身边吧。”
红玉起身眺向远方轻笑道：“没问题，明天我便同你再去次仙界。至于陵越会不会接受你更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让陵越主动让你在他身边。只不过…对陵越有些不诚而已。”
听着红玉自信的语气屠苏握着手中的霄河边站起身来有些担心道：“这样对师兄好吗？”
红玉调笑道：”怎么？不想和陵越共处一室了？“
屠苏沉吟了一会儿，道：”谢谢你红玉姐，明日我们就这样出发吧。“
红玉不禁笑出声来，屠苏一副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道：”红玉姐若没事我便先回后山了。“
红玉轻咳两声算作止住笑声出声正色道：“屠苏，我希望你知道对一个人的爱不是迷茫地去爱，更不是走火入魔地去爱；而是去理解他信任他，知道吗？千年来我看够了有情人间的离别或恩爱，不外乎以这两点为本。我希望你和陵越始终如一，不要在爱中背道而驰。”屠苏虽不知红玉这番话寓意何为，更不知道这番话成了将来在危难下得回陵越的重要筹码，只是郑重地点点头。
红玉又转回那副轻笑的样子道：“好了，今晚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可就要把自己送到陵越那儿了。”
……
屠苏也暗暗看了一眼红玉继续沉默不语，红玉心中忍住笑意正经道：“今日我来是为了屠苏的事？”
“屠苏师弟的事？”陵越疑惑。
“屠苏回到天墉城已经有几日了，但你知道屠苏从小亲近的人不多，便只有你、我和芙蕖。如今芙蕖成了长老，天墉城的一些事务都需要她打理，我呢日日需要守着剑阁也没空多陪陪屠苏。看着屠苏只能整日待在后山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的样子我总觉着过意不去，思量着，你这儿或许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便寻了个法子带屠苏自个儿来到仙界。没想到一回来屠苏就说因为自己一时冲动把师兄给惹恼了，想来赔罪又担心你闭门不见。这不特地让我与他同来了。屠苏。”
说罢屠苏在红玉身后蔫蔫开口：“师兄，昨日是因我太想念师兄导致惹师兄不高兴了，实在抱歉。”屠苏越说声音越低沉，好似十分的过意不去。
陵越从小便对这个小师弟照顾有加，看着从小心疼师弟如此落魄的样子压抑着心中再次不明而来的无力感怜爱地皱皱眉柔声道：“没事，你也不必自责。”
屠苏瞟到陵越皱起的眉头心中微微不安：还是没彻底原谅自己吗……突然手臂上的一股力量把自己拉回现实，一看原来是红玉拉着自己慢慢走向阁外，心中不禁疑惑与不安，忽然听到红玉在自己耳边悄悄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又提高音量道，“屠苏，如今陵越你也见到了，没事我们就回天墉城吧，回去后你就自己在后山待着我和芙蕖十天半个月回去看你一次，你就放心吧。”又转头看向陵越，“陵越，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到天墉城找我。”说完毫不犹豫地拉着屠苏向阁外快步走去。
两人身后的陵越眉头微微皱紧，目光追随着离去的两人，双唇紧闭，终于在两人要跨出阁外之际开口道：“红玉姐！”红玉稳稳地停下，转头疑惑地看向陵越，“屠苏回天墉城也是一个人，那不如…不如让他在此与我做个伴，让我来照顾他。”
红玉看向屠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这可要问问屠苏愿不愿意，毕竟天墉城才是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说完暗暗紧抓了一下屠苏的手臂。
陵越也在一旁看向屠苏，等待屠苏表态，心中紧莫名其妙生出些紧张来。
屠苏直直看着陵越道：“若是师兄不嫌麻烦的话，我想留在师兄身边。”
陵越还未说话，红玉便急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陵越照顾屠苏了。剑阁实在不能少人看管，我须得回去了。陵越、屠苏你们俩要好好生活。”又在屠苏耳边悄悄道：“你的师兄还是很在意你的是吧？”拍拍屠苏的肩膀便快速向阁外走去。
屠苏低头笑了笑，心中默默赞扬了一番红玉。
陵越整个人都是不知所措的，红玉走后看见屠苏一个人站在门边低着头车模不语，想着自己这小师弟本就孤僻，这几日独自待在后山怕是更甚。便主动走过去在屠苏前柔声道：“跟我进去吧。”
屠苏低垂的双眼一颤，心中笑意更甚，面上却并不表露。却不知看得陵越更加心疼，轻轻搭上屠苏的肩带他向阁内走去，就如同当年什么都还没发生一样，谁都不能介入。“师兄昨晚没休息好？”屠苏边走边看向陵越问道。
“昨晚想起些以前的日子，有些怀念罢，一时竟忘了时间。不过现在已是早晨，便不睡了，待会去洗漱一会儿，我便带你到处去走走吧，在阁中也是闷。”陵越让屠苏坐下后便想出去先洗漱。
屠苏又从椅上起身：“师兄我去打水给你吧。”陵越欣慰笑笑道：“没事儿，这些小事师兄还是可以自己完成的。”屠苏执意道：“当年在天墉城师兄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如今我也应当照顾师兄了。”屠苏牵着陵越到摇椅坐下，“师兄等等，我一会儿便回来。”说完便拿着盆走出去。
陵越欣慰地笑笑：自己的小师弟长大了。便用手撑着头静静地等待着屠苏，心中的那份无力感在刚见屠苏之际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可与屠苏安稳相处后倒慢慢主动褪去还安心不少，真是不可测…安宁漫上心头困倦终于到来，陵越感觉双眼越来越重终还是扛不住轻轻阖上双眼。
屠苏打好水回来后便看到陵越已然睡熟，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洗漱品，走到陵越身边蹲下，牵过陵越放在双腿上的手，注视着陵越，这多年后的第一次仔细看自己的爱人在屠苏心中显得珍贵不已，看着陵越比从前更加消瘦的身形心中一阵心疼与自责。屠苏轻轻道：“对不起师兄，我来迟了。从现在开始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守护着你，无论你是否有可能重拾我们的过去。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会永远爱着你，我的陵越。”
说罢在陵越手背上一吻。没人会看到，连屠苏自己也没感觉到自己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深爱与忠诚的光芒。屠苏毫不费力将陵越从椅上抱起，陵越的头便不由得靠向屠苏的胸膛，屠苏真的很希望能够就这样抱着陵越直到陵越醒来，可又怕惊到醒来的陵越，便还是将陵越放到床上，自己静静地坐在床沿等待着陵越醒来，喃喃道：“师兄…我们慢慢来…”
-（五完）